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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雲門舞集的創辦人,林懷民先生談到自己的第一次流浪,那是快要三十歲在一九七二年的時候,他背著包包去歐洲,那是人生很重要的經驗,看到希臘神殿、Granada(西班牙南部城市)的回教神廟。從荷蘭、法國、葡萄牙、西班牙、義大利、瑞士、希臘這樣一路走下來。他回到台灣之後,隔年便創辦了雲門舞集。林懷民說:年輕的時候去過的地方,所帶給你的影響,是你一輩子的養分,因為你去過,每個地方都會給自己累積東西。





「新流浪者之歌」,這個連結是天下雜誌採訪林懷民的影片檔
http://download.cw.com.tw/pop/tks_cw396.asp (有六分鐘,非看不可)



  流浪是個浪漫的名詞,可是對於林懷民而言,卻是創作的養分與自我的對話。年輕的時候去看世界、打開視野是非常重要的,林懷民深深知道這點,所以鼓勵年輕人去流浪,他將前年得到的國家文化獎項的獎金,全數捐出來成立「流浪者計畫」,宣佈之後,許多企業界與文教基金會也紛紛加入贊助行列。第一年的計劃地區限定在亞洲,對象是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,而且要獨自進行六十天的旅程,「事實上就是自助旅行」。

  為什麼規定不可以參加團,也不可以有同伴?林懷民說:單獨旅行才可以跟自己對話,而且一個人就必須跟別人對話,例如你第一次到印度火車站排隊買車票,必須靠自己,必須跟陌生人對話,你才能夠繼續旅程!同時我們規定要六十天,因為一開始去的時候有興奮期、疲倦期。每個人的時間不一樣,但是都會經歷過,所以要有六十天,才能從疲倦期、消沉期再度重新走回來,這個過程是在學習克服自己的害怕。

  年輕時的歷練,對於後來的創作很重要,但是不只是這樣,「對生命是重要的,對生活是重要的,對於人生的進退是重要的;經歷愈多的話,視野愈大,反而發現某些事情變得不太那麼重要!」林懷民繼續說了一段耐人尋味的話:對知識份子而言,講一段哲理很容易,掉個書袋很容易,好像書籤上抄下來的,可是對於一個真正願意流浪的年輕人來說,他所講出的哲理,是他有一個歷練在接受這句話,他相信、珍惜這句話,……這樣的年輕人找到自己喜歡的追求,願意踏出腳步,願意付出,願意拚。

  林懷民揚高了聲調,強調這樣的觀念,只有去過那裡,例如印度的城市、柬埔寨的鄉村,才能夠感同身受,「我這個人不是那種偉大的知識分子,我總是由人生經驗的某些東西引發對於世界的好奇,我是這樣的人。……不是買本書、上個網就可以解決,閱讀永遠只是參考資料而已,我一定要『看到』。……眼睛看到、肉體感覺到那些東西,這是非常真實的。而且我一路去旅行從來不帶照相機,因為有了照相機之後,你反倒看不到東西,然後你永遠在煩,你怕丟掉呀,怕鏡頭找不到呀,又沒有底片呀,哪裡的底片便宜呀……,最後拍了一大堆照片,可是都沒有情感的。」

  對於林懷民來說,「弄機器是很大的負擔」,他並非反對年輕人攜帶照相機,只是希望流浪者不要因為捕捉完美的鏡頭,陷入技術性問題,反而失去了真實感受的機會。「流浪者之歌」是雲門舞集頗受好評的佳作,林懷民想要傳達出一個訊息——流浪者並非是孤獨者,人生只要盡力演出
,終會有圓滿的結局。正如同林懷民的「流浪者計畫」鼓勵年輕人去自助旅行、貧窮旅行,旅途當中的點點滴滴,會在往後的人生帶來回饋。在下一篇文章〈林懷民的「流浪者計畫」〉,我將再深入地談談。





《趁著年輕去流浪》
【前言】出走與回家
            撰文/林懷民
 
  一九六九年九月,我初到美國讀書。在舊金山機場看到通往全球的航班表:紐約、倫敦、巴黎、東京、阿姆斯特丹、莫斯科、斯德哥爾摩……那是個驚嚇的啟蒙經驗。世界如在眼前,地理課本的地名,原來是真的可以去的城市!
 
  那年五月,搖滾樂、大麻、性愛,五十萬人大聚會的伍茲塔克音樂節,震動了全球的年輕人,而我來自戒嚴的台灣。一年多以前,巴黎、東京、紐約、柏克萊,學生運動風起雲湧;在台北,我衷心崇拜、曾在明星咖啡廳仰望的作家陳映真被警總抓走,寫作圈子的朋友私下轉告,不知所措,也有人徹底避談。

  可以這麼說,到了美國,我才開始走進世界。

  七○年聖誕假期,我從讀書的艾荷華,一路候補機位,用學生票旅行
,混到西岸。忘了如何抵達太平洋高速公路的一個水族館。我第一次看到海豚,樂得張開了嘴巴。

  看完海豚戲球,我對著太平洋的落日發呆,轉頭才發現人全走光了。到了館外,停車場是空的,也沒公車了。天色昏沉,我只能在路邊橫著大姆指等便車。一位長髮嬉皮讓我上他的車。弄清楚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,不知要往何處去,便安靜地說:「那麼,到我家過一夜吧。」

  睡到半夜起來上廁所,只見起居室五六個長髮男女安靜坐著,看了我一眼,沒說話。房間裡有印度線香的味道,也許都吸了大麻,一屋寂靜。我回房繼續睡。第二天早上,另一個長髮嬉皮順路把我在公路邊放下。我橫起大姆指等車。

  七二年,我打工存了錢,經歐陸返台。紐約到盧森堡的學生包機每人九十美元。在阿姆斯特丹,我根據手上的「每天十元遊歐洲」,找青年旅館過夜,也睡過公園,認識了人就一起去玩。

  有一個人要去巴黎,我改了行程和他同行。他找到幾個朋友,一起混了幾天。吃飯,大家湊錢買幾條麵包,幾瓶便宜紅酒就打發了一頓。這些來自各國的背包族,有人初抵巴黎,也有人要離去,大夥兒就在便宜小酒館為隔日要啟程的朋友送行。喝得太晚,第二天爬不起來,誤了車程,因此晚上再度送行,喝到凌晨……

  在巴黎認識的瑞士青年要去葡萄牙、西班牙,邀我同行。到了葛那達
,他要去摩洛哥,我的中華民國護照要等上一個多月才能取得簽證。從此我一人獨行,去義大利和希臘。

  在羅浮宮、在烏菲茲美術館我第一次感覺到「顏色」。從希臘的天空和愛琴海,我終於知曉藍色有無限的層次和變調。在日內瓦,我看到一本美麗的畫冊,那是我第一次認識敦煌壁畫。

  通往曼谷的學生班機由雅典起飛。才走進世界,又得回到窒息戒嚴的台灣;觀光尚未開放,一般人收入極少,我不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出國,躲到廁所狠狠哭了一場。

  沒想到我竟然一次又一次出國,頻繁的程度使我想起機場和坐飛機就要自閉地憂鬱起來。跟雲門出國是工作;十次九次,演完第二天必須離開
;沒有主辦單位可以大方地讓三四十個人不演出,住旅館。一九八八到九一年,雲門暫停的三年,我隨心所欲地跑來跑去。背起包包,住十元美金的民宿,我去了印尼、菲律賓、尼泊爾和印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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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印度!許多人怕去印度,因為髒亂和貧窮,因為火車飛機從不準時。這些,正是讓我一再回到印度的理由。生了兩回氣後,我有了「頓悟」:即使慢上七八小時,火車一定會來。我放心地在火車站讀了一本又一本平日沒時間讀的書。人生可以不必急吧,我終於擺脫時程表!

  印度的燥熱飛塵,天天在街頭上演的生老病死,為我曉示生命的本質
。我也去過恆河畔,看到骨灰灑入河中,焚燒一半的殘屍逐波而下,下游的印度信徒面不改色地掬起「聖水」,仰頭吞下。生死有界,流水無痕。我驚悸而感動。

  不知不覺,去了九次印度。印度安頓了我。毛躁起來時,閉眼想起聖牛踱步的火車站月台,流水悠悠的恆河,心就靜定一點。我開始覺得雲門的工作不是磨難。得失心淡了以後,作品慢慢成熟

  一次次的出走,孤獨的背包旅行,讓我看到許多山川和臉孔,見識到不同的文化,以及不同文化背後共通的人性。旅行為我打開一扇扇門。回了家,我閱讀,追尋曾經碰觸過的文化,關心去過的國家,遠地的戰爭彷彿也與我有關。更重要的是:離開台灣,隔了時空的距離,台灣,還有在台灣的自己,變得特別的清明,因而逐漸培養出對付自己的能力。

  台灣解嚴二十多年,但是,我們仍然容易陷入島國的自閉,陷入消費主義的迷障。我懷念六七十年代年輕人沒有特定目的的貧窮旅行。我希望有更多年輕人出走。

  二○○四年,我把行政院文化獎的六十萬獎金捐出來,成立「雲門流浪者計畫」,承蒙許多朋友,特別是施振榮先生和他的夫人葉紫華女士,以及吳清友先生、嚴長壽先生,熱心支持,使這個計劃可以持續進行。五年間,四十一位年輕朋友在「流浪者」的獎助下到亞洲各國學習,去奉獻
,去挑戰自己,或者,只是去放空


  台灣受了太多西方影響,對於近鄰的亞洲文化缺乏認識,我們希望年輕朋友去紐約、巴黎之前,先到亞洲看看。我們要求流浪者單獨旅行:一個人走才能增加與當地人互動,確保和自己對話的機會。我們也期待旅行的時間不低於兩個月:希望他們可以完成緊張、興奮、疲累、挫折與重建的幾個階段才回家。

  常有人問,對「流浪者」有什麼期待。我們祝福他們帶著新的視野,以及對自己的新觀點,重返台灣的生活。如此而已。

  然而,事情的發展讓人喜出望外:

  第一屆的謝旺霖書寫鐵騎西藏高原的《轉山》成為二○○八年誠品中文書籍排行榜第二名的暢銷書;簡體版在大陸「火紅」。

  吳欣澤透過演奏與CD,以西塔琴豐富台北的音樂文化。

  劉亮延的「李清照私人劇團」新作不斷,令人驚豔。

  鍾權的紀錄片在公視、在大陸播放。

  吳耿禎的現代剪紙這兩年來,成為台北眼亮的風景。

  薛常慧的伊朗之旅,促成台灣與伊朗紀錄片的交流。

  楊蕙慈去廣西學蠟染,回來發願募款,要為當地瑤族孤兒蓋所小學。

  盧銘世持續在全國推廣種樹,綠化台灣……


  「流浪者」的旅行只是他們生命的逗點,沒有這趟旅行,他們的才華與熱情一樣會燦爛開花,但因為有過這番交會,我們沾染了年輕朋友圓夢的喜悅,也以他們的成就為傲。

  二○○八年,雲門穿針引線,七位「流浪者」到四十所學校,分享他們旅行的經驗,參與的學生高達兩萬五千人。有些學校因而企劃了「小小流浪者計畫」,鼓勵學生進行島內自助旅行。二○○九年,十位「流浪者
」接棒,到七十所學校演說,繼續擴大青少年的視野。

  年輕人逐夢的勇氣,落實夢想的毅力,是社會進步重要的本錢。而告別年輕多年的我,因為這個計畫得到前所未有的激勵。工作膠著苦悶之際
,遙想張子午騎著自行車穿越哈薩克、俄羅斯、土耳其,直至葡萄牙大西洋海邊;林乙華到尼泊爾參加喜馬拉雅山登山訓練

  陳乃綺辭去台大醫院研究員工作,「捐出」八個月,到柬埔寨和寮國
,參加當地登革熱的衛教、防疫的活動;輔導台北遊民多年的楊運生在日本深入觀摩遊民輔導機構的運作;我的世界變得寬闊,對自己的沮喪感到可恥,因而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

  《聖經》裡,浪子的故事以落魄的浪子回家,得到父親寬容的擁抱作結。紀德的〈浪子回家記〉顛覆了《聖經》的道德教訓:回家的浪子,幫助弟弟離家出走。

  出走。回家。再出走。我希望看到一代代人不斷出走。








延伸閱讀:
〈林懷民的「流浪者計畫」〉
http://blog.xuite.net/sinner66/blog/4875843
〈林懷民:年輕的流浪是一生的養分〉
http://blog.xuite.net/sinner66/blog/4871786
〈赫塞的《流浪者之歌(悉達求道記)》〉
http://blog.xuite.net/sinner66/blog/4831816
〈流浪,從天空眺望〉
http://blog.xuite.net/sinner66/blog/4842383
 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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